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滴,渐渐放开了手机。
几天后,纪周行与朋友们参加一场宴会。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纪周行就打了个岔,周围几人不再谈论姜锦年,纪周行的老朋友却察觉出一丝端倪。
宴会进行到一半,老朋友忍不住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巴菲特有一句话,我挺赞同——婚姻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如果你选错了,天晓得你会损失多少。这年头,哪儿都能找到美女……我劝你再观望观望。”
纪周行明白他话里有话。
今晚这场聚会上,纪周行的前女友姚芊也来了。姚芊不仅年轻貌美,活泼聪慧,还和纪周行门当户对。前几年,他们俩确实打得火热。
而且,姚芊的交际圈与纪周行重合,得到了他朋友与家人们的一致肯定。在这一点上,姚芊比姜锦年强得多。
可那又如何?
纪周行暗自失笑,晃了晃酒杯。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碰上了不远处的姚芊。
姚芊冲他眨了眨眼,饮下一小口烈酒。
随后,她放开杯子,径直朝他走来。
仅仅一段短暂的路程,姚芊走得缓慢。她眼角余光瞥见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八厘米高跟鞋,优雅身形,雪白的天鹅颈……只是身上穿的裙子有点旧。
这条裙子,是纪周行当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所以,她的不完美也是完美。
纪周行果然和她打招呼:“你从广州回来了?”
姚芊一笑,浅浅叹息:“对呀,我家在这里,我能不回来吗?”
姚芊脸颊边上有两个梨涡,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她还记得当初和纪周行谈恋爱时,他不常说话,一开口就是冷幽默。他总是有意无意逗她开心,讨她欢喜。
那会儿他们两人都年轻,她又清高傲气。偶然一次吵完架,姚芊头脑一热,跟着父母去了广州。因为他几天没打电话,姚芊就将他彻底拉黑了。
这次听说纪周行快要结婚,姚芊心里难受。
他的结婚对象并不见得有多优秀,或许他只是在将就,报复她当年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想到此处,姚芊靠近了一点儿,帮纪周行理了理衣领。
她的手指挨近他的喉结,两人视线相触。她想起从前和他接吻,他常常轻咬她的嘴唇,在床上温柔与侵略并存,她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
当天晚上,姜锦年打不通纪周行的电话。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在最高点买进股票,突然跌停。
一般来讲,她的晚餐只有水煮蔬菜,以及一杯脱脂牛奶。但是今夜,姜锦年泡了一袋方便面,在阳台上偷偷地吃了。
姜锦年吃完泡面,纪周行依然失联。
他原本答应了九点左右要给她来个电话,这会儿音讯全无,让姜锦年有点担心。再加上纪周行的司机今天请假,纪周行每逢聚会一定要喝酒……倘若他酒后醉驾,后果不堪设想。
姜锦年思忖片刻,拿着车钥匙下楼了。
夜里十点,她开车来到纪周行聚会的酒店,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震动出声,她打开微信,看见一个姓姚的女客户发来的视频——酒店房间里,男人和女人的衣物撒了一地。床头柜上摆着纪周行的手表,还有他的领带和手机。
夜风飘荡,姜锦年的长发被吹乱。
她打开车门,站在街边,点了一根烟。淡至透明的白雾在眼前散开,她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连衣裙,冷风一刮,冻得发颤。
几个路过的混混和她搭讪,笑问:“美女你在等谁呢?冷不冷啊,哥哥们帮你脱衣服,取取暖啊?”
姜锦年随口骂道:“我操。”
爆炸头的混混不依不饶:“呦,脾气挺大啊,挺暴躁,小姑娘长吊了吗,拿什么操啊?”
他一边说,一边臀部向前,做了个顶的姿势。
姜锦年不胜其扰,叼着烟往前走。
再往前,便是酒店。
门童为她拉开一扇门,她犹豫几秒,自嘲她究竟在怕什么?鞋底就跨过了门槛。
从踏入酒店那一刻开始,姜锦年不停地给纪周行打电话,十分钟之后,终于和纪周行接上线。
他的嗓子喑哑:“我今晚喝酒喝多了,这次聚会来的都是朋友……刚准备出大厦,快到家了。你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老婆,没什么事吧?”
这几天以来,纪周行没怎么联系姜锦年。这会儿反倒叫起了“老婆”。据说出轨后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对伴侣有一点补偿心理。
姜锦年做了一次深呼吸,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问:“姚芊是你什么人?”
纪周行道:“熟人。”
姜锦年又问:“她给我发了一个视频,背景是酒店房间。你和她的衣服堆在了一起,她今天穿了粉色胸罩吗?”
很长一段沉默之后,纪周行答非所问:“你大一那年喝醉了酒,被人拍下了视频。这些事我都没问。你先睡吧,睡一觉,把姚芊拉黑,忘记今晚的视频。下礼拜我带你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王助理告诉我,他按你的要求订好了十一月的酒席。”
姜锦年却说:“王助理告诉我,你今晚去参加聚会。不过你们的聚会是幌子……”
纪周行烦了,打断道:“别跟我来咄咄逼人那一套。”
他这会儿正站在酒店的电梯外,身体有些疲惫。他等着姜锦年的一系列盘问,可她什么也不说,纪周行反而急了,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锦年摘下婚戒:“我没拉黑姚芊。她说,你们今晚做了三次,是真的吗?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啊。”
她这幅质问的姿态,居高临下,置身事外。
纪周行压抑十几天的怒火一瞬爆发。
电梯“叮铃”一声响,打开了。
纪周行不进门,望向窗外夜景:“你身边的男同事有几个二十多岁还在禁欲?有几个男人出去玩的时候没嫖过娼?你自己猜了个结果,用得着再来问我么?”
顿了几秒,他轻吁口气:“等你完完全全冷静,我再跟你谈这事。还有你大学毕业前发生过什么,你最好也跟我坦白……”
姜锦年隐隐感到耳鸣。
胃里阵阵酸痛,疼痛感不住蔓延,直至撕心裂肺,将她彻底侵吞。她整个人接近麻木,只能僵笑着开口:“这婚不结了,就这样吧,早该分手了。纪周行,我祝你嫖.娼愉快。”
时值四月仲春,风中柳絮轻扬,仿佛凛冬将至,大雪纷飞。
姜锦年沿着酒店的红色地毯向外走,裙摆沾了柳絮,她不得不用手去捏,捏了几次,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旁人指着她,笑话她:姜锦年,凭你一头母猪也配和美女争高低?
那时姜锦年想,凭什么不能争?谁不想拥有更好的生活,做个更善良的人……
可悲的是,她没有坚决捍卫母猪的权利。
她努力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美人。
内心充满了煎熬与颓丧,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解脱,脑袋很涨,头重脚轻。先前对新生活的期待,对婚后二人世界的向往,逐渐化作虚无泡影。
而在几米之外,酒店的聚会才刚结束。
一群业界精英们走向了停车场,同时簇拥着一个男人。那人气质卓然,背影颀长挺拔,放在人堆里,竟是格外出挑。
姜锦年却没注意到他。
他停步,瞥了姜锦年一眼,昏黄路灯下,他的侧脸晦暗不明。
待她走近时,那人忽然笑了,叫她:“姜同学。”
姜锦年定格在原地。
对于姜锦年的凝视,那男人欣然接受。他一边向她走来,一边将法拉利跑车的钥匙揣回了口袋,深褐色的瞳仁照见光色,幽深如汪泽的静海,使他看起来更加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