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自关元鹤怀中抬起身子,用右手支起头来,满是情意地望着身侧因得到满足而全身洋溢着慵懒惬意气息的关元鹤,轻轻地用手抚过他微湿的鬓角,抚过他面颊深邃的轮廓,和他薄削唇角挂着的餍足笑容……
感受到慧安的情意,关元鹤睁开眼睛,眸中噙着浓浓的笑意,薄唇轻启细细地吻着慧安放在唇边的青葱十指,四目相望,唯剩情意绵绵,深吸一口气,似这屋中也充满了浓的化不散的甜腻。
两人一道沐浴后重新躺在床上,慧安才说起今日在营地的事,道:“若是真能对症,估摸着再有一个月我便能回京了。”
关元鹤闻言半响无语,虽是有些不舍慧安离开,可是果果还那么小,便是方嬷嬷等人照顾的再用心,便是有童氏照顾着,总归父母都不在身边也不是个法子,他叹了一声才道:“对北胡用兵非一日两日,一年两年的事情,慧安你可愿带着果果前来雁城,长久在此陪伴着我?”
慧安听闻关元鹤的话便笑了起来,道:“你在那里,我和孩子便在哪里。”
“边城总归是苦寒之地,气候也恶劣,却是要委屈你和孩子了。”关元鹤说着不觉抚摸着慧安的背,饱含了怜惜。
听关元鹤如此说,慧安便嘟起了唇,抬眸嗔怪地盯了关元鹤一眼,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叫我就瞧上了你呢。只能跟着你吃苦了,说来我还真有个想法和你说,这两年大辉对北胡用兵在北境征了不少兵,两年来虽说我大辉也打胜仗,可兵勇死伤也蛮惨重的。我听苟大人说皇上准备来年在雁城南再圈出一个大养马场,还要加紧南方牧场的开辟,在雁城也要建起太仆寺的下属衙门典厩署,而南方饲养的战马运送到北边来难免要出各种问题,总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容易生病,过年来战马大批的运过来,对这边典厩署的马医水平要求便也高,我想领了这雁城典厩署令的差事,如此便能长久地留在这里,你说皇上他会允我这差事吗?”
关元鹤不想慧安和他不谋而合,便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此事说来倒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上一次第一批南方马场的战马运送便是你一手操办的,这次马瘟的事又立了功……到时候你只管上请命折子,其它的我会安排好的。”
慧安听罢便点头笑了起来,更加紧密地往关元鹤的怀中窝了窝。
诊断出了病症,在慧安和云大人等人的商议下,经过对药方的来回改进,染病的马每日都有重归健康的,眼见着马瘟带来的恐惧已经消散,圈养在隔离马厩中的马儿也越来越少,太仆寺的众官员们也总算是大舒了一口气。
早在诊断出病症的第三日,确定了药方对马瘟有奇效,云大人便已向朝廷写了折子,贤康帝收到喜讯龙心大悦,当即便在早朝上放下话来,说要重重地赏赐这次立功的太仆寺官员,还特意地提起了慧安,言辞间赞赏有加。
恩旨到达边关时,军营中只剩下最后一批病马,慧安等人接过旨意,前来宣旨的公公便笑着冲慧安等人道:“等马瘟彻底消除,大人们便可回京受赏,皇上为了马瘟一事夜夜难眠,大人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是我大辉的功臣啊。”
他说着还瞧向慧安,道:“皇上听闻这次马瘟能消除沈大人乃是头功,只道没有瞧错人,说沈大人不负圣恩,等沈大人和诸位大人回京,皇上将在金銮殿宣见诸位,到时定然重重有赏。”
慧安闻言心中一跳,客套了两句,待公公离去,众位兽医博士们才纷纷恭喜起慧安来,慧安笑着客套了两句,望着北方纯净如洗的空旷晴天,扬起了唇角。这次的事她也没想到竟会如此的顺利,本出发时还向贤康帝要了那道便宜行事的恩旨,还立下了军令状,这下却是用不到了。
算算时日等这边的事情彻底忙完,再加上回京的近十日时间,再不到一个月便能见到果果了,也不知果果是否还记得她……慧安想着便有些难以忍受,直欲现在就生出一对翅膀来一下子就飞到女儿的身边才好。
早先太仆寺的官员便在商议南方马场再次往北边运送战马一事,后来因是北境的马瘟越来越严重,此事便被拖延推迟了,如今眼见着马瘟已得到了控制,而北方因此次马瘟又失去了大批战马,故而贤康帝在收到云大人的折子后便重提了此事。
这次负责运送战马的还是钱若卿,而新雅竟然也死缠烂打地跟了来,这一年来新雅对钱若卿可谓费尽了心思,钱若卿拿她没辙,也便早不躲着她了,可无奈新雅每回和他提感情的事,他便反倒劝着新雅赶紧地找人嫁掉。
新雅却似一点都不灰心,对钱若卿的热情可谓是数十年如一日,致使京城中便是平头百姓都知道安乐郡主死缠着靖北侯,发誓除靖北侯不嫁,一度京城的百姓们还都感叹西藩女子的不开化。
偏钱若卿除了早时躲着新雅,后来见没用后便不再刻意躲避,两人又都是跳脱性子,在一处时也时常玩闹,瞧在众人眼中便是打情骂趣,这也使得钱若卿虽仍旧没有定亲,可却被刻上了安乐郡主的标签,京城的闺秀们早便觉着两人成亲是早晚的事,这倒是叫钱若卿的亲事更加艰难了起来。
太公主本瞧不上新雅的性子,一心的想给钱若卿寻一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可眼见着两人不清不楚地拖着,偏钱若卿的性子是半点都未曾收敛,不管给他寻哪家的小姐,亲事还没个眉目便叫他给搅黄了。
太公主眼见着一年老似一年,加之新雅逢年过节的又频频往公主府中跑,好听的话没少说,倒是渐渐地将太公主的心笼了个死死的,如今只日日地催着钱若卿快些和新雅定下亲事来,每每出席什么宴席,她都将新雅带在身边,已经俨然是待儿媳妇一般了,而京城的夫人们更是觉着两家的好事近了。
新雅到时,慧安正在临牧所中和云大人说着话,她的神情有些凝重,面色也有些苍白,只因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离雁城约莫一百五十多里远的一个村镇中这两日不知道为何竟是有人感染了恶疾,不两日便已经病死了四个人,消息传过来,雁城的城守便派了大夫前往查探,此事正值马瘟刚退,人心稍稍稳固,若然再传出马瘟已演变成人瘟的消息来,那可真真是乱了套了。
慧安听闻这个消息心中自然也是一惊,因为前世时便是马瘟没能得到及时控制,后来引发起了北方大面积的人瘟,死伤无数,她本想着这次自己已查出了马瘟的缘由,并且及时组织清除了马瘟,这人瘟便定然是不会再发生了。关元鹤也便不可能再因为感染瘟疫而英年早逝,她这些天便是睡觉都异常的香甜,只觉着因为自己的重生总算是叫大辉避开了一场灾难。
可不想今日竟听到了这样的消息,这消息令她当即便不安了起来,按照她之前的推测,大事上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在运转,只是个人的命运却有所不同了,那瘟疫爆发是一场大事,难道说便是她重生做了如此之多的努力,大辉还是免不了要经受这场灾难吗?那么关元鹤便还是有可能会感染瘟疫啊……
可那些从军营中运出的死马都已寻了稳妥之处淹没,且那地方离此小村镇相隔甚远,应该不至于感染到这村镇才是。而且当时一到边关,太仆寺的官员们便分别到附近的城镇中搜找过患病的马,并且将那些有问题的马尽数隔离了起来,加之边关本就少战马,寻常人家凡是有马匹的多都已经被征成了军马,村镇中本就没有几匹马,现如今又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
慧安越想越不明白,可也越想越是心寒胆颤,听说云大人打算亲自到那村镇中去瞧瞧,她当即便也要求同往。
云大人见她态度坚持,这些天也早已不将慧安当小姑娘看了,故而便也未曾多言,带着慧安便出了临牧所,而慧安便是在临牧所的衙门口碰到前来寻她的新雅的。
多日不见,新雅还是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听说慧安要出城便死活要跟着,直说钱若卿忙着交接战马之事腾不出时间陪她,而她自己个儿在城中也是无趣,纵使慧安说那村子若真是发生了瘟疫便极为危险,她却连道慧安去得她便也能去得,尚不待慧安多言,便跳上了马车,死赖着不下来。
慧安拿她无法,便也由着她去了,上了车,马车滚滚而去,新雅才说起文景心的大婚来。新雅离京时正赶上送文景心出阁,说起那嫁妆直晃的京城百姓们的眼都花了,还有闹洞房的趣事,新雅不觉便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来,慧安也笑着道:“只可惜我未曾亲眼瞧见,只愿景心能过的开心快乐。”
新雅闻言便道:“文姐姐那日眉眼都笑弯了,那脸没涂胭脂都红艳艳的,瞧着真真是好看。也有那不嘴碎的,说成国公府败落了却还能攀上门好亲事,有了鼎北王府做依靠,今后想来会如何如何的话,汪公子听了倒也置之一笑,我瞧着他是真看开了,没曾将那些混账话放在心上呢。我出京那日刚巧是文姐姐三朝回门,好巧不巧地就在街上碰上,那汪公子对文姐姐可体贴了,文姐姐气色瞧着也极好,想来必定是会幸福的,只皇上就允了汪家公子二个月的沐休……等汪公子来了边关,文姐姐却是难免孤单……”
新雅说着不觉叹了一声,慧安也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既然当初文景心选择了汪杨松,便也该知道会面临什么,故而闻言只笑了笑,道:“你当景心像你啊,一日不见靖北侯就茶不思饭不想的……”
慧安言罢新雅便扑过来拍打她,两人闹了一阵新雅却笑容微敛又露出了怅然之意来,目光也有些黯然。
慧安瞧着她那怀春少女患得患失的模样,不觉心中好笑,只道新雅是身在局中人自迷,便拉了她的手,道:“靖北侯就是玩心重,可却也是个有担当的,他这回到边关来送战马,既是允了你一同前来,那便说明已起了娶你的心,纵使你死缠硬磨的要跟着来,可他历来就是个行事有分寸的,要是真便不想你来,总是有法子阻止的。更何况他若真无心,便是你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带着你来,既是允了你前来,便说明他心里也认定了你,不然岂不平白辱了你的情誉?”
新雅虽说非大辉女子,行事都和大辉的姑娘们格格不入,但好在她有郡主的身份在那里放着,加之若是随意辱骂新雅便是影响大辉和西藩之间的友好关系,故而京中的夫人小姐们虽是不认可新雅,觉着她死缠着钱若卿的行为实是叫人不敢苟同,可也只是在心中念叨几句诸如蛮夷人不开化之类的话,倒也不敢当众议论她。
只新雅这次随着钱若卿跑到边关来,这种行为却是过头来,将来新雅除了钱若卿,根本就无人会要的,钱若卿又岂能不明白这些个,既然他将新雅来了过来,便定然是有意新雅了。
慧安含笑说罢,新雅却是愣住了,半响她才眨动了两下眼睛,目光渐渐的清澄晶亮起来,竟是惊呼一声扑到了慧安身上,对着慧安的右颊便是吧唧一下亲吻,分外愉悦的道:“慧姐姐说的对!他真的要娶我了!真的要娶我了,对不对?!”
慧安见新雅这般不觉好笑地重重点头肯定了两声,新雅这才放开她兀自靠在车壁上吃吃的笑了起来。
待马车到达那小村镇时已是过了正午,慧安等人进了镇子,问清楚城守派来的大夫们的去向,便向着镇西而去,一路上慧安和云大人特意留意了下镇子中的家畜,重点查看了镇子中唯一的三匹马,和所有的驴子,却不曾发现任何的不妥之处,慧安这才算是心中稍稍安定。
待寻到了几位前来诊病的大人,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却是笑着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我等已经查明了,这村中的百姓们都极是健康,并无不妥之处,虽说有两个人正生着病,有发热的症状,可那都是平常的风寒,却非什么疫症。
而且这死掉的四个人也不是因一个病而过世的,皆是因不同病症而病逝的,只是也不知怎的,偏就凑到了这两天,这若是换做寻常时候便是发生这么凑巧的事也不会有人在意,偏就巧在了这节骨眼上,倒是将人一个好惊!”
慧安和云大人听罢都大舒了一口气,正欲相携离开,却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阵阵的喧嚣声。众人一出屋子便见路上一群人正慌乱地向村口跑,口中还不断地大喊着,“快逃啊!胡人来了!快逃!”
此小镇虽说离近边关雁城,可已属塞外,而大辉虽在塞外的各城都有屯守士卒,可也只那些个要塞重镇方有,慧安她们此刻所呆的小镇方才来时慧安已注意到极为破烂,且多数门户已空败,显然不少百姓已不在此居住,且镇中百姓极为贫穷,来的一路上更是未曾见到半个大辉兵勇,方才未曾将这些瞧在眼中,如今意识到形式的严峻,这些便尽数在慧安脑中滑过,使得她登时便面上一白,头脑也为之一空,接着便反应了过来,本能地摸了摸腰间的九节鞭,一手拉了新雅,一手拉了云大人便往路上跑,尚未出院子便见驾车的两个马夫驾着马车奔了过来,慧安忙扶着云大人上了车,这才赶忙和新雅上了另一辆马车,车轮滚滚当即便混着四处逃命的人群向村口冲。
只无奈路中四散的人实在太多,马车一时间也行不过去,而慧安已能感受到大地的震动,她似乎已能闻到自胡人身上传来的那股血腥之气。慧安瞧着四下慌乱奔逃的人影,看着面色已是惨白的新雅,只觉一颗心也跟着不断地往下沉。
早先关元鹤便和她说过,边疆比不得京城,极是不安宁,欲要派两个人跟在她的身边,偏她再三地保证说自己一定注意,还说自己此来本就是办差的,若是事事都搞特殊,只怕太仆寺的那些官员们更不容易接受她,关元鹤见她坚持便也未再多言,只让她一定不到处乱跑。
因每每慧安除了在雁城之中,便是前往军营,而军营到雁城一路也极是安全,每日又有兵勇们护送他们回城,而这一段时间来许是胡人已经得知了大辉爆发大面积马瘟的事,已远远的躲了开来,生恐马瘟传染到北胡,故而慧安来了这么久压根连个胡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虽是将门之后,又经历过端门事件,可也从未见识过胡人扫荡村镇的情景,在她心中虽知边关不安宁,可因是没有概念,故而潜意识中她根本觉着这里也是太平年岁,朗朗乾坤,故而压根没想着会撞上胡人,见识到战乱!
再来今日也是一听这村子疑似发生了瘟疫她心中一下子就慌了,这便根本没多想,只一门心思地想着早日确定此事,这才跟着云大人便不知轻重地跑到了这村子来。
此刻眼见陷入如此的危险之中,慧安一面怪自己太过疏忽,一面忙催促着车夫赶快。可眼见着村口就到了,却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些逃命的村民们竟似疯了一般地皆涌向了马车,抓着马架便欲往马车上跳。
慧安只觉马车的速度当即便慢了下来,又见两人青年男人死命地扒着车门,正跟着马车一面奔跑,一面企图爬上来,她目光便闪动了两下眯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逃走!不能被抓住!
这般想着,慧安咬了咬牙,心一狠便将九节鞭抽了出来,对着那已半个身子吊在马车上的两个男人就抽了过去,九节鞭狠狠地抽在两人的手臂上,登时便是皮开肉绽。
两人几乎同时惨呼了一声,接着便甩下了马车,马车登时一轻,眼瞅着还那两个男人滚落在地上抱着手臂惨呼,慧安目光微闪,鼻头一酸,可此时她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若是让这两个人爬上了马车,只会影响马车的速度,而且那些逃命的百姓见他们爬上了车也会有样学样,到时候便是想要阻拦都来不及了。
更何况若胡人追了上来,在你死我亡的时候,兴许那两个男人会将她和新雅推下车,那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他们一旦上了车,她也没有把握能否护好新雅还将他们制服!唯今她能顾好的只有自己,她不能被抓到!
不说一旦被抓到会面临怎样残忍的对待,便是她成了俘虏,关元鹤便必然要受到掣肘这一点,她便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她无法忍受这一点!
慧安想着便抿紧了唇,扑到马车边儿上,对着下头意图爬车的百姓大喊一声,“都闪开!要命的都给我闪开!”
言罢便忍着心中的歉疚将手中的九节鞭甩了出去,百姓们被她的模样震慑,倒是被吓退了不少,而前头却也有百姓意图爬车。
新雅这会子已是反应了过来,见慧安如此,她便也推开了前头的车门,一面催促着车夫快些前行,一面抽出腰间的马鞭也冲下头的人挥舞了起来,新雅显然也是学过一些拳脚功夫的,起码马鞭抽出没有落空的,两人这一前一后地守护着马车,倒是没让人上得车来。
而那边云大人的马车却是极惨,不少百姓已爬上了车,严重影响了车速,有两个男人见此,竟是将马车拉下了车,拼命去抢那驾车的马。慧安眼瞧着云大人被推下了马车,心中一痛,只可惜此刻她已能瞧见胡人的骑兵远远而来扬起的尘土,现下在回头去求人却是不现实的,也是不理智的。
慧安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忍着泪水攥紧了拳头,只暗怪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料到此况,应该扶着云大人和她们上一辆马车才是。
她心中歉疚着,马车已经出了村子,向着雁城的方向急奔而去,瞧着自村中逃散出了村门们恐慌四奔的情况,慧安便心中难安,头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可尚不待她感叹,便见到一对胡人冲出了村子,冲不及逃走的村民们扬着弯刀,而显然有些胡兵已经注意到了她们的马车,竟有十来骑杀气腾腾地冲马车紧追而来!
慧安登时身子便有些发软,握着九节鞭的手也颤抖了起来,面色更是瞬间惨白到了极点。这马车是单匹马驾车,拖着一个沉重的车厢,又载着三个人,根本就跑不快。
而北胡人的战马从来都是精壮镖肥,只怕不用片刻,他们这马车便会追上。力量如此悬殊,对上这些刀口舔血凶猛无比的北胡骑兵,对上他们的弯刀箭弩,她们一旦被追上便万万没有逃脱的可能,连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慧安心中哇凉,她此刻唯一庆幸的是今儿她因想着马瘟的事已没什么好忙的,只到临牧所转上一圈便回府,故而就留了秋儿和春儿两人在府中整理行李,以及要送回江阳老宅和送到各府邸的一些北方特产。这若是两人跟在她的身边,这怕依着这两个的性子,一定要为她拖延时间拼死护她周全,那样的话……
慧安想着便又打了个寒颤,而新雅显然也瞧见了后头的情景,也跌倒在了车中。慧安手心冷汗直冒,眼见着那群北胡人身影由小变大,甚至已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嘶喊声,她不觉心点点往下沉,尚来不及多想,却是前头驾车的洪大突然回头喊道:“夫人,这样子不行,早晚被追上咱们便都逃不脱一死,将军为大辉打了几场胜仗,若是夫人落到他们手中,必定会要挟将军。小的虽是人微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被俘,小的阻他们一阻,夫人您快和郡主一起逃吧,小的的一家老小还请夫人代为照看一二!”
慧安闻言见洪大已经微微放缓慢了马速,正解着马车上的系绳,她心中一痛,却是不得不肃声道:“你放心,你的家人有我一日便定保他们一生无衣食之忧。”
洪大闻言眼眶一红,只又瞧了慧安一眼便跳下了马车。而慧安也忙令新雅骑上了马背,她自己也随后跳上马背,回身用九节鞭尖锐的利断斩断了车绳,马车一经脱离,那马儿便似浑身一轻,在新雅娴熟的驾马技术下狂奔了起来。
慧安回头去瞧只见那洪大拼命地跑向那群胡人骑兵,身影渐远,慧安还是看了个清楚,那群胡人登时便如同撕扯一片破布般瞬间便将他四分五裂了!慧安心中惊惧着,只因她知道此刻她和新雅还没有脱离危险,那些胡人骑兵的速度如狂卷风一般,太快了,随时都有赶上她们的可能。
可此刻除了加快马速,慧安实也想不到其它的法子了,只能暗自祈祷关元鹤那边能快些得到胡人在这镇子出现的消息。感受到前头新雅的身子也僵硬着,慧安心中愧疚着,今儿是她连累了新雅,若非她,新雅也不会到这偏远的镇子上来,慧安想着便忙安慰她道:“你放心,边境的这些个镇子都有哨军巡逻,想来大军很快便能得到消息,前来援助,我们一定能逃生的!”
新雅闻言点了点头,却道:“慧姐姐放心,我不怕!”
慧安听闻她的话也不知是被风吹的有些破碎,还是情绪外露,微微颤抖着,她不觉将手中的九节鞭握的更紧,身子也靠在了新雅的背上互相安慰着对方。
可是如同慧安所料,没片刻后头的马蹄声便越来越响亮了,慧安几乎不敢回头去看,以往总觉着自己和京城中的那些个娇贵小姐还是有些不同的,可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根本和她们一样,在这种危机之下竟是一点对抗的能力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她竟没出息地在想着还能否再见关元鹤一面,若她真的死在了这里,那么她的果果该怎么办……她还那么小啊!
这样不行,她要想法子!两人一起是定然不能逃脱的,她得保全了新雅才成,被这些人抓住兴许她能用话唬住他们,一时半刻还能拖延,只有新雅寻来救兵,她才有望。便是那时候她已不在,起码新雅还能活着!
慧安想着这些,心中一片绞疼,可眼见着那些胡人的淫笑声已在身后,弯刀的寒光已能感受到,她已没的选择,慧安便将九节鞭用力攥住急喝一声,“新雅你稳住马,我刺这马一下!”
只慧安言罢正欲狠狠刺下,却不想新雅竟在她动作的前一刻猛然将马缰一提,竟是生生停住了奔驰的马。马儿人立而起,慧安本能地夹紧马肚抓着身下马鞍稳住身子,接着却在她尚且来不及明白过来时身前已是一空,竟是新雅跳下了马背!
慧安一惊,还没来得及瞧清楚她的身影,马尾便被新雅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儿登时便狂躁起来,飞冲而去,慧安大惊失色忙抓住马缰,稳住身子,便听到后头新雅嘶哑而尖锐的喝声。
“慧姐姐回去寻人救我,我是西藩公主他们不敢将我怎样的!”
那声音带着几分强做的镇定,却又被原野上的风声吹的破碎,慧安回头正见新雅自地上爬起来,正冲这边含笑而立,可她却明明看到了她眼中蕴含着的泪水和惊惧!
早在西藩和大辉重新缔结盟约时,西藩和北胡已经形势不稳,胡人为了不遭受两面夹击,未曾和西藩最终撕破脸,可这并不代表新雅落到这些胡人的手中便会好过。
这些人都是见人便杀,见女人便哄抢的混账,哪里会念及她的身份,便真是顾念了只怕也会吃尽苦头,受尽欺辱!
慧安想要调转马头,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她的手死死拽住缰绳,手心淌血了尤且不知,张开嘴想要大喊大骂,可却是喉咙发紧一句话都吐不出,风一个劲儿地往口中灌,分明是炎炎夏日,分明是燥热的风,慧安却只觉那风比腊月的冰凌更加刺骨寒冷,直灌进五腹六脏,将她整个人都冻结了。
泪眼朦胧中她只见那群胡人包围住了那红色的身影,围着她打着转儿,而新雅如同一只被恶狼围住的小羊一般,她是那么无助而恐慌地四顾着。慧安似乎能听到那些卑劣的胡人的淫笑声。
“你们大辉人就是爱两面三刀,那些个闺秀们对着我是一套,背着话就又是一套,哪里像我们西藩人,就讲究个待人以诚。慧姐姐和她们都不一样,待我最好,所以新雅喜欢慧姐姐呢。”
新雅的话尤在耳边,慧安眼见已有三四骑追了过来,心中钝疼,狠狠咬了咬唇,这才猛然回头,一面用力抖动了马缰,一面辨清方向用九节鞭的尖头狠狠扎进了马臀中。
顿时马儿便载着她如一支劈开原野的利箭一般飞冲而出,与此同时,慧安的泪也如雨水般落了下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新雅,一定要等我!
似苍天听到了慧安的唤声,也许是连苍天都不忍心那样一个美好的姑娘经受磨难,慧安奔出没一盏茶的功夫竟就瞧见前方一片的尘土飞扬。
她先是一惊,只恐是北胡的骑兵,可想想这路是通往雁城的,既是从雁城方向而来,便定然是关元鹤他们接到了消息,慧安眼泪更是蜂拥而出,又在马儿身上狠狠的刺了两下。
果然,打前远远领先的两骑分明便是关元鹤和钱若卿,慧安一瞧见关元鹤的身影便嘶喊了起来。
“快!你们快啊,去救新雅,去救她!”
关元鹤在慧安马前勒马,手臂一伸便将她整个抱了过来环在了怀里,慧安却是泪眼迷蒙,只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嘶喊着,“救她,新雅在前面,快去,你们快去!”
她的面色惨白,神情都有些癫狂,钱若卿闻言不及勒马便从一旁飞冲而出,关元鹤却是抚了抚慧安的背,轻声道:“莫怕,来得及的,我们这就去,你乖乖的……”
待眼见慧安方才似毫无焦距的目光焕发出神采来,他才将慧安放下马背,瞧了眼赶过来的秋儿两人,再次飞冲而去。
慧安眼见着大队骑兵跟随他们而去,本是想留在原处等他们回来的,可关元鹤却留下了一队兵勇,那领队的小将竟是得了死令,要将她安全送回雁城。那小将竟还是个认死理的,慧安不配合竟是要当众自刎,秋儿两人也在一边劝着,慧安这才上了马车,忐忑着被护送回了雁城。
一路上慧安问过才知,是哨兵回城通报了雁城西边发现北胡骑兵的事,而慧安他们出城时洪大是和守门兵勇们打过招呼的,那些兵勇都知道她们的去向,关元鹤这才急了,当即便点了一队人奔赶了过来。
慧安等人回到雁城时城门早已关闭,一副战备状态,慧安进了城便在城墙上来回地踱着步,一直眺望着远方,秋儿见慧安身子还在不停的发抖,眼中尽是担忧之色,便劝道:“少奶奶且放心,爷他们定然能将郡主抢回来的!”
慧安有些心思不属地点头,虽心知关元鹤他们赶去的及时,想来那些北胡骑兵根本就来不及撤走,新雅定然是能够被救回来的,可能否完好无整的救回来,慧安却是没有底,因为一盏茶的功夫已足以毁掉一个女子……
只慧安也未曾等多久前方的狂野上便有一队人飞驰而回,待那些人缓缓接近,慧安一眼便瞧见其中一骑上的纤弱身影。她瞪大了眼睛,却见钱若卿用大斗篷将新雅整个包裹着,而新雅却似毫无知觉便软在他的怀里。慧安不知情形如何,忙往城楼下奔,城中最好的大人早已被请来,等候在了城门处。
城门被缓缓打开,钱若卿载着新雅率先进了城,慧安忙奔过去,目光在新雅面上细细盯了半响,见她气息安稳,除了面色不好,发髻也已乱掉之外,只是昏厥了而已,她心中稍稍安定,这才敢抬头去瞧钱若卿。